2023年度世界人權報告:美國

針對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者和間性人(LGBTI)的歧視和暴力普遍存在,反LGBTI的立法增加;關於奴隸制度及其遺留問題進行賠償的法案得以提出;多個州實施全面禁止墮胎或嚴格限制墮胎的法令;基於性別的暴力不成比例地讓原住民婦女受害;尋求庇護者及移徙者進入美國的途徑依然困難重重。然而,某些特定國籍人士仍可享有「臨時受保護身份」;多個州採取措施限制示威抗議的自由;警方使用致命武力對黑人造成的影響遠超其他群體;除了華盛頓州外,廢除死刑並無進展;在古巴關塔那摩灣的美國海軍基地,任意且無限期的拘留仍然繼續存在;儘管槍械暴力事件頻繁發生,但美國當局並未考慮進一步的槍械改革政策,不過拜登總統宣布成立「白宮預防槍械暴力辦公室」;美國繼續在世界各地使用致命武力;對於石化產業引致的健康問題,黑人、其他多種族群體及低收入人士首當其衝。同時,化石燃料的使用仍有增無減。

歧視

不少人因實際或被認為的性傾向或性別認同而遭受過度暴力對待,特別是多種族群體的跨性別人士。LGBTI人士成為暴力仇恨罪案受害者的比率,比非LGBTI人士高出九倍。美國有些州的仇恨罪法律,有涵蓋性傾向、性別認同和表達,但只有54%的LGBTI成年人居住於這些州內。

在州政府級別通過的反LGBTI法律顯著增加。單單在2023年,各州就通過了84項反LGBTI法案,是2022年的四倍。越來越多以宗教自由為名的法律出現,這些法律實際上限制甚至消除了LGBTI社群的權益。

國會提出四項決議案或法案,就動產奴隸制度(chattel slavery)、印第安寄宿學校及其遺留的問題作出賠償,並成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非洲奴隸、非裔美國人和原住民的後裔仍然活在代代相傳的創傷中;他們在經濟和物質方面仍受到蓄奴制度和殖民主義的遺害,而且仍未得到賠償。  

在10月7日哈馬斯襲擊以色列,以及隨後以色列進行轟炸和地面入侵加沙之後,反猶太主義和伊斯蘭恐懼症攻擊事件成倍增加,其攻擊對象是猶太人、穆斯林、以色列人或阿拉伯人或被認為是這些族群的人。

性權利與生殖權利

繼2022年美國最高法院裁定聯邦憲法沒有賦予墮胎權利後,15個州全面禁止墮胎,或僅在極例外的情況下容許墮胎。這影響了數百萬生育年齡的人。許多其他州份實施六周、十二周或十五至二十周的墮胎禁令。法律迅速改變且面對許多複雜的挑戰,這令許多需要墮胎護理的人士無所適從。多個州準備將藥物墮胎、跨州到外地墮胎、或協助他人由禁止墮胎的州前往外地接受墮胎定為刑事罪行,或已將之定為罪行。[1]11月,俄亥俄州的選民通過了一項保障墮胎的州憲法修正案。

美國繼續對資助墮胎設下多重限制,即使在允許墮胎的州份亦然。這尤其對黑人和其他多種族群體的女性造成莫大的影響。聯邦層級的《海德修正案》(Hyde Amendment)仍然禁止醫療補助計劃(Medicaid)(一項由政府資助、為少數低收入人士提供健康保險的計劃)資助墮胎服務。這為需要墮胎的懷孕婦女,特別是多種族社群和低收入人士,增加了不必要的經濟負擔。

性別暴力

美國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女性受到性暴力對待的比例,遠高於其他群體。根據2016年最新的政府數據,大約56%的印第安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女性曾遭受性暴力對待。這是全國平均水平的兩倍以上。有84%的女性則經歷過某種形式的暴力。2018年的一項調查發現,阿拉斯加原住民女性遭受性暴力的風險,比非原住民女性高出2.8倍。2016年的數據顯示,在經歷過性暴力的印第安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女性中,有96%至少曾遭到一名非原住民加害者施暴。美國法律繼續限制部落的檢控管轄權,令他們無法起訴對原住民女性施暴的非原住民加害者。在印第安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倖存者被施暴後需要接受醫療護理時(包括接受法醫檢查,這對向加害者提出刑事訴訟是必須的程序),也面對重重障礙。

難民及移徙者的權利

隨著移民政策《第42條款》失效,美國實施了新的移民措施,繼續嚴格限制在美墨邊境得到庇護的機會。這些措施包括一項庇護禁令,其假設除非申請人符合三項例外條件之一,否則就不符合庇護資格。申請人還必須使用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衛局在2020年推出的「CBP One」手機應用程式,在特定口岸預約庇護申請。[2]由於「CBP One」的預約名額有限,許多尋求庇護者被迫長時間滯留在邊境,處於極不人道的困境中,也成為暴力和種族歧視的攻擊目標,特別是婦女、無人陪伴的兒童和黑人尋求庇護者。

美國和加拿大將《安全第三國協議》的適用範圍擴大到兩國的所有陸地邊境,包括水域。

政府將海地、洪都拉斯、尼泊爾、尼加拉瓜、索馬里、南蘇丹、蘇丹、烏克蘭、委內瑞拉和也門國民納入臨時受保護身份的範圍,容許他們在美國境內工作,及受到免於驅逐出境的保護。當局為古巴、海地、尼加拉瓜和委內瑞拉公民設立一項假釋程序,每月提供最多三萬個名額,讓來自這些國家的人能夠在有美國境內擔保人的條件下到訪美國。1月至9月間,約有251,000人獲得該旅行許可。 

《阿富汗調整法》本來可為成功撤出阿富汗的人士提供獲得美國永久居留身份的途徑。但國會並未就該法案進行表決。

當局繼續實施一系列針對入境人士的任意大規模拘留、監視和電子監控措施。一些牟利的行業繼續使用私營監獄拘留尋求庇護者。

州政府實施了新的運送計劃,將尋求庇護者從位於邊境的州運送到美國內陸地區。各城市在為抵達的尋求庇護者提供充足的庇護所和服務方面面臨困難;這些人要麼無家可歸,要麼住在不宜人居的地方,如警察局或集中收容所,而且這樣的情況正不斷增加。

集會自由

16個州提出了23項限制抗議權利的法案,其中4個州通過了5項法案。許多法案將特定形式的抗議活動定為刑事罪行(例如在石油管道附近抗議),或加重現有罪行如「暴動」或阻塞道路的刑罰。在密西西比州,抗議組織者如果在靠近密西西比州議會大樓或其他政府建築物舉行抗議活動,必須事前獲得州執法機關的書面許可。這使得州政府官員能夠批准或禁止抗議活動,包括針對州政府官員行為的抗議活動。北卡羅來納州加重現有「暴動」罪行以及對在管道附近進行抗議的刑罰。

在喬治亞州,有61人因反對興建一個稱為「警察城」的執法及消防部門訓練中心而進行抗議。當局因而根據《反敲詐勒索及貪污組織法》起訴他們。此外,許多人還因一條定義模糊、範圍過於廣泛的國內恐怖主義法律而被起訴。

10月7日之後,全國各地頻繁發生大規模的非暴力抗議活動,呼籲以色列和哈馬斯停火,並要求美國政府停止向以色列政府提供彈藥。

過度使用武力

根據傳媒報導,2023年,警方開槍打死了1,153人。在警方過度使用武力的事件中,黑人常常是受害者。儘管他們只佔總人口約13%,但在警方使用槍械致死的案件中,黑人佔了近18.5%的死亡比例。

在「聯合國執法部門促進種族正義的國際獨立專家機制」(UN International Independent Expert Mechanism to Advance Racial Justice in the Context of Law Enforcement)進行訪問後,代表團呼籲美國收集、彙編、分析並公佈有關人口與執法及刑事司法系統直接互動的數據,並按種族或族裔進行分類。該專家機制還要求美國就所有執法人員過度使用武力和其他侵犯人權的案件中確保問責,透過迅速、有效和獨立的刑事調查,追究肇事者的責任。

1月18日,由喬治亞州巡警帶領的多個執法部門採取行動,開始清理亞特蘭大市郊森林中「捍衛森林」(Defend the Forest)行動者的營地。為阻止「警察城」的開發,他們自2021年底以來一直在森林中宿營。官方的陳述聲稱有官員見到一個帳篷,並口頭命令裡面的人從帳篷中出來。官員聲稱帳篷裡的人是環境人權捍衛者曼努埃爾·埃斯特班·帕耶斯·特蘭(Manuel Esteban(Tortuguita)Páez Terán)。他向官員開槍,據稱傷了一名州警,然後官員還擊並將他擊斃。獨立的驗屍結果顯示,帕耶斯·特蘭中彈57槍,而其手上並沒有殘留任何火藥痕跡。

死刑

雖然聯邦政府仍然暫停執行死刑,但司法部卻繼續為現有的聯邦死刑判決提出辯護,並在上訴過程中爭取恢復死刑判決,以及在審判時施加新的死刑判決。兩項廢除死刑的聯邦法案在國會兩院重新提出,但均未進行表決。

2月,阿拉巴馬州懲教部完成對藥物注射死刑程序的審查。經過四個月暫停死刑後,當局決定恢復執行死刑。3月,愛達荷州制定一項法律,授權使用行刑槍隊作為處決方法之一。4月,佛羅里達州通過一項法律,規定在12名陪審員中僅需8人支持即可作出死刑判決,成為美國最低的判決門檻。8月,阿拉巴馬州確立了使用氣體窒息作為執行死刑的程序,這種方式被聯合國人權機構視為違反禁止酷刑以及其他殘酷、不人道或有損人格尊嚴的待遇或處罰的規定。阿拉巴馬州立法機關提出了一項法案,規定必須得到陪審團全體一致同意才能判處死刑,同時使2017年廢除法官推翻陪審團死刑決定的法律具有追溯效力。但該法案未能通過。

華盛頓州在最高法院於2018年宣判該州的死刑法令武斷且帶有種族偏見後,該州正式廢除死刑。

任意拘留

三十名穆斯林男子仍然被任意且無限期地關押在美國於關塔那摩灣建立的拘留設施中,此舉完全違反國際法。2023年,有四名被關押者被移交至第三方國家。剩餘的被拘留者中,有16人已獲准轉移到其他國家,其中一些人已獲准超過十年,但相關轉移進展仍然停滯不前。國會仍然禁止將關塔那摩的任何被拘留者轉移至美國境內,因此美國政府需另覓途徑,將這些人轉移到能夠保障其人權的第三方國家。

許多遭受酷刑、其他虐待和/或被強迫失蹤的被拘留者,仍未得到補償或適當的醫療,也無法問責。

儘管美國最高法院在2008年裁定關塔那摩的被拘留者有權申請人身保護令,但他們仍然未有聆訊的機會。美國政府的「全球反恐戰爭」行動持續挑戰國際法,令聯邦法院難以頒令釋放被拘留者。即使聯邦法院的判決對被拘留者有利,也未能立即釋放他們。

八名被拘留者,包括被控參與2001年911襲擊的五名男子,繼續在軍事委員會系統中面臨起訴。這違反了有關公平審判的國際法和國際標準。如果被定罪,他們可能面臨死刑。這些案件的訴訟程序本身就不符合國際標準,若執行死刑,將構成任意剝奪生命。五名涉及2001年911襲擊案並正面臨審訊的男子提出若干條件,但遭到拜登政府拒絕。在此背景下,其餘30名被拘留者中,有些人已進入漫長的認罪協商階段,但在九月因拜登政府的決定而陷入僵局。 由於有系統地使用酷刑,加上海外委員會制度本身功能不全也完全不公正,因此美國未能對911襲擊事件的相關涉案人士問責。

生命權與人身安全權

根據現有的最新數據,2022年至少有48,000人死於槍械暴力。同年,大約每天有132人死於與槍械相關的案件。在美國,槍械一直以來都幾乎唾手可得,這是這樣的暴力事件長期存在的原因之一。此外在新冠疫情期間,槍械銷售激增,加上缺乏全面的槍械安全法律(包括有效規管槍械的獲取、持有和使用),以及沒有投入足夠資源去預防或介入槍械暴力,這也導致這樣的暴力事件繼續存在。 

2023年,有超過650宗事件涉及四人甚至更多人被槍擊。1月,在加州蒙特利公園,一名男子在農曆新年慶祝活動上開槍,導致11人死亡、9人受傷。3月,在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的一所基督教小學內,一名男子殺害了三名兒童和三名成人。4月,德州克利夫蘭一名男子在鄰居投訴他在自家土地上開槍後,射殺了五人,包括一名九歲男孩。5月,在達拉斯的一個購物商場內,一名男子開槍射殺了八人,另有七人受傷。這些例子凸顯出美國政府未能制定以證據為依據的槍械管制法規,這損害了全國人民的人權保障。

自2022年通過首個管制槍械持有的法案後,國會並未考慮進一步的槍械改革政策。因此,拜登總統於九月宣布成立首個白宮預防槍械暴力辦公室。該辦公室將由副總統督導,並由槍械暴力預防專家組成。

非法殺戮

美國持續在全球各地使用致命武力,並隱瞞美軍使用致命武力的法律和政策標準及準則的相關資訊。  

政府堅持否認多起有充分記錄平民死亡和受傷的案件,且未能就過往導致平民死亡的事件提供真相、公正處理和賠償。過去十年間,非政府組織、聯合國專家和傳媒也記錄了有可能是非法的美國無人機襲擊事件。這些事件造成大量平民傷亡,在某些情況下更違反生存權,甚至等同於非法處決。九月,拜登政府推出了「平民傷害事件回應指引」,該制度規定美國國務院官員需調查並可能對使用美製武器傷害或殺害平民的美國武器接收國進行懲處。

10月,以色列軍方對加沙地帶佔領區平民聚集的房屋,進行了兩次致命的非法空襲,其使用了美國製造的聯合直接攻擊彈藥。這些空襲要麼是對平民或民用設施直接攻擊,要麼是無差別攻擊。無論如何都應作為戰爭罪進行調查。美國繼續向以色列供應彈藥,違反了其國內有關武器轉讓和銷售的法律和政策,包括其《常規武器轉讓政策》和《平民傷害事件應對指南》。這些法律和政策旨在防止武器轉讓有可能促成或以其他方式助長平民傷害以及違反人權或違反國際人道主義法的行為。

在國際特赦組織等機構的強烈敦促下,美國國防部修訂了其《戰爭法手冊》,明確指出當使用致命武力時,如果無法肯定目標人物是平民還是戰鬥人員時,軍隊應按法律要求將其視為平民。。原先的美國軍事政策並未準確描述此原則。這有可能因而導致近年多宗美軍造成的平民死亡。

健康環境權

在1月至6月間,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液化天然氣出口國。拜登總統批准在阿拉斯加北坡的一個石油鑽探項目,預計每天可生產多達18萬桶石油。這引發環保團體以及當地團體和原住民社區的抗議。總統也禁止了在阿拉斯加2,300萬英畝國家石油儲備區內的1,000萬英畝(約405萬公頃)土地上,進行新的租賃活動。

4月,總統承諾撥款10億美元予綠色氣候基金(Green Climate Fund)。拜登的2024年財政預算案包括「由國務院及美國國際開發署提供43億[美元]的直接和間接氣候融資,以及由財政部提供14億美元的直接氣候融資。」儘管作出了這些承諾,美國在氣候融資方面的貢獻仍未達到其應承擔的份額。

8月,蒙大拿州法院首次裁定,蒙大拿州支持使用化石燃料的環境政策,對16名年齡介於5至22歲的原告造成身心傷害,並侵害他們憲法賦予的「擁有潔淨和健康環境」的權利。[3]法庭推翻了兩項州法律,這些法律原本禁止法院及代理機構在評估建議工程項目時考慮其對氣候的影響。

美國繼續向全球供應以化石燃料製成的塑料,而前線社區卻承受了最大的影響,尤其對黑人、其他多種族群體、低收入人士和英語能力有限人士產生了莫大的影響。根據2021年的報告(即有數據可查的最近一年),居住在石化產業區三英里範圍內的人,其收入比一般美國家庭少28%,而且有67%的比率是黑人、原住民和多種族群體。接觸石化產品生產過程中排放的污染物,與前線社區普遍記錄到的多種健康問題有關,特別是在兒童中,癌症發病率、哮喘和呼吸系統疾病等尤其嚴重。   

5月,位於德州休斯敦航道(Houston Ship Channel)附近的殼牌化學鹿園廠(Shell Chemical Deer Park Plant)發生化學火災,導致當地居民進一步暴露於有害污染物之中。8月,德州對殼牌公司提出訴訟,指控化學火災導致空氣污染物和廢物流入附近水道,破壞了環境。休斯敦航道上有400多間石化工廠。最近一項以郵編地區為基礎的預期壽命分析顯示,居住在靠近航道的休斯敦東部地區居民的預期壽命,可能比居住在較富裕的西部地區居民短15年以上。


[1]《美國:一年之後,「羅訴韋德案」被推翻,引發人權危機》,6月24日

[2]《美國:強制使用「CBP One」應用程式違反尋求庇護的權利》,5月7日

[3]《全球:行動者在美國氣候訴訟中獲得勝訴,創下以人權為本的歷史性先例》,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