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戴耀廷:在争取民主的持久战里,我入狱又算得上什么

戴耀廷在2014年香港支持民主的示威中担当重要角色。2013年,这位法律系教授发起名为“占领中环”的公民抗命行动,其后与学生团体一起发展成雨伞运动。2014年9至12月期间,超过100万人占据香港各区主要道路,要求香港落实民主,行动历时79日。

4月9日,香港法院基于戴耀廷及8名知名社运人士在雨伞运动中的参与,以几项措辞含糊的罪名,包括“串谋犯公众妨扰罪”、“煽惑他人犯公众妨扰罪”以及“煽惑他人煽惑公众妨扰罪”,裁定他们罪名成立。9名人士将于4月24日被判刑,面临最高7年监禁。

这是在2017年判处3名学生领袖入狱后,香港政府对雨伞运动示威者最新一轮的起诉行动。

戴耀廷在出庭受审之前与国际特赦组织谈及公民扺抗议题、可能入狱的前路,以及他为何对香港终有一日会实现民主怀有希望。

© Amnesty International

戴耀廷
我务实地明白,单凭我们单一行动不足以改变制度。这是持久战。

占领中环行动有成功有失败。 我们的目标是推动香港的民主,唤起更多人关注这个理想。在历时79日的行动中,超过120万人以不同方式参与,有老有幼,引起的国际关注超乎我们想象所及。

在适当时刻发起公民抗命可以带来改变,但我务实地明白,单凭我们这单一行动不足以改变制度。这是持久战。这是我吸取到的教训。 我们需要坚毅不屈,在失败的时候不要责怪别人。民主不会自动送给我们。

香港人仍然相信民主,雨伞运动后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怎样争取到民主。 随着社运人士遭起诉,这样的公民抗命可能不再是最有效的方式。 如今,个人要付出的代价非常大,我们可能需要考虑风险较低且更持续可行的公民抵抗行动。

4名位处雨伞运动前沿的活动人士在此讲述他们的故事

2016年9月28日,在警察使用催泪弹的两年后,行动者举起黄伞纪念雨伞运动。© ANTHONY WALLACE/AFP/Getty Images

我不排除将来再次占据街道的可能性,但必须在适当时機。公民抗命永远都是我们的选项之一,而且可以采取不同的形式。

抑郁

我的压力一直令我极难承受。 雨伞示威落幕後,我抑郁了好几个月,对于如何改变局面没有希望。 当时仿佛身处漆黑隧道内。现在我仍未能走出隧道,但至少能看到隧道尽头的曙光。家人及信仰助我渡过這些艰难时期。

我受到各方指责,政府自占领行动开始就將社会上的种种困难归咎于我们。 我受到亲北京阵营批评,这是始料之内,但其他民主派人士也有责难。来自为同一理想而战的人的攻击,造成的伤害更深。

戴耀庭 © JOHANNES EISELE/AFP/Getty Images)

起诉的寒蝉效应

从一开始,我就有心理准备要为我们的行动承担后果。2014年12月3日,我与陈健民教授及已退休的朱耀明牧师这两名“占领中环”的领袖一同向警方自首。警方用两年多时间,到2017年3月27日,才以“公众妨扰”相关的罪名起诉我们,当日也是香港行政长官选举后的第二天,他们等了这么久才起诉我们,因为知道在选举之前这样做会出现问题。

此举显示起诉行动明显出于政治动机。 当局刻意挑选各主要民主组织的人加以起诉,是要向所有人传达一个政治讯息。 这些起诉完全是为了制造寒蝉效应。

若警方以公安罪名起诉我们,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认罪。 可是,他们决定以公众妨扰相关的罪名起诉我们,如“煽惑他人煽惑”及“串谋”等,日后这些罪名可被轻易操控作出起诉。 我们必须针对这些措辞含糊的罪名自我抗辩,否则,政府将来就能针对更多和平示威者。

入狱

我做了入狱的准备,但未到那一刻我仍然无法肯定。 我曾经跟民主派人士黄浩铭倾谈,了解在他之前入狱的时候,他及他的家人如何克服。我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我会利用狱中的日子反思及阅读,说不定狱中的伙食会令我更加健康。

我必须保持积极态度,要是香港爭取民主的抗争是持久之战,要是能令我更加坚毅不屈以准备将来的抗争,那入狱几个月或几年又算得上什么?争取民主从不轻易,我们需要愿意付出代价。

我们入狱可能会令更多人质疑这个制度及其问题,公民抗命揭露了制度的不公。

戴耀廷
争取民主从不轻易,我们需要愿意付出代价。我们入狱可能会令更多人质疑这个制度及其问题,公民抗命揭露了制度的不公。

学术自由

即使没有人直接干预过我的工作,我也担心香港的学术自由。 较高的知名度某程度上保护了我,但我担心寒蝉效应会令年资较浅的学者自我审查,回避研究敏感议题。

亲北京媒体谎话不断,指我向学生灌输想法,但我仍能继续在没有太大问题的情况下进行学术工作。若我被判入狱,我不知道香港大学会否尝试开除我。 一所国际知名的大学要如何处置参与公民抗命的人?这是他们而不是我的难题。

戴耀廷
我不知道香港大学会否尝试开除我。 一所国际知名的大学要如何处置参与公民抗命的人?这是他们而不是我的难题。

香港的光辉未来

戴耀廷
如果这是正确的事,即使我无法目睹最终胜利,我们都必须做。

对香港的未来我仍然乐观。 政府可能会削弱我们的自由,但改变会出现。 我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但我们必须随时准备迎接那时机。 我们需要准备好自己,以建立我们的民主文化。 如果这是正确的事,即使我无法目睹最终胜利,我们都必须做。

香港未来的日子会更灰暗,但太阳总会再次升起来。 我们需要保持坚强。

以上观点纯属受访者的意见,并不代表国际特赦组织的立场。

(原文为英文,本文为中文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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